宋和锦回到家的时候,夜色已是十分浓郁,院子里黑黝黝的一片,为了节省灯烛,宋家人早早就回房入睡,只有宋老夫人的屋子里透露出模糊的光亮。院子里的几枝石榴树只剩下奄奄一息的轮廓,黑洞洞的走廊回环曲折,似是藏了准备随时跳出来啃噬人肉的野兽。

    “噫……”夜风中漂荡着似有若无的声音,像是女鬼的呼号,让人毛骨悚然。

    宋和锦摸摸胳膊上的鸡皮疙瘩,缩了缩脖子,凝视细听,发现声音是从后院传来的。随着距离的缩短,这个声音越加清晰。

    原来是关在柴房的那个外室。她不知道怎么的,唱起了戏曲,在过分安静的宋家院子里,幽幽怨怨的,乍一听,确实吓人。

    但认真听清之后,发现她的声音其实还挺好听的。

    宋和锦想到外室原来是个唱戏的,突然就不害怕了。

    他敲开了翠娘的房门,翠娘一见到宋和锦,眼泪如断线珠子簌簌落下,吓了宋和锦一跳。

    宋和锦有些茫然无措,不明白她为什么又哭了?自己不是好端端的吗?难道是自己太迟回来,害她担惊受怕了?还是宋家人又做了什么事情惹她难过了?

    到了古代,他还是搞不懂女人的脑回路。

    为了转移翠娘的注意力,宋和锦赶紧拿出自己傍晚买的肉包子来,塞给翠娘:“娘,我今日说书赚了几文钱,买了肉包子,你赶紧吃。”

    翠娘一味抹着眼泪,不肯接过包子。

    宋和锦头大如斗,小心翼翼地问:“娘,你怎么了?你一直哭,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啊?!”

    翠娘抹了抹脸,语气中带着几分掩饰:“没事,什么事儿都没有。”

    “那你赶紧把包子吃了,早点睡觉。”宋和锦故意说道:“两文钱一个,可贵了呢!放到明天可能就不能吃了……”

    翠娘一怔:“你哪里来这么多钱?”她在昏暗的灯光下打量着宋和锦,这才猛然发现儿子似乎换了一身衣服,她急切地伸手摸了摸儿子的衣袖,感受到上面粗糙的质感,眼泪再度决堤:“你把外衫卖了?”

    宋和锦见她又哭了,头疼:“我换了两件更厚点的麻衣,夏日快过去了,绸缎的穿着舒服,却不保暖,不如趁早卖了,换些银钱。卖外衫的钱我买了文房四宝,明日就能到街上为人代写书信,如此一来,咱们便有了收入,这个冬天便不怕吃不饱穿不暖了!”

    翠娘的脸色随着他的解释慢慢缓和下来:“你向来是个懂事的,娘不懂这些,你去做便是,只是这饭食之事,为娘准备就好,你日后别再买吃食回来,被大姐她们碰见了不好。”

    宋和锦自然也是知道,母子俩偷吃独食若是被其他宋家人发现会是个什么后果,若是可以,他也想多买些吃的回来,一家人都能吃到,他们也不用偷偷摸摸的,可惜目前的他有心无力,没有那么大本事。

    这个时候,空气中又传来了如怨如诉,如泣如慕的女声,翠娘抹眼泪:“唉,她也是个苦命的。这两日连遭了几顿打,又没吃东西,也挨不住多久了!”

    宋和锦心里一凉,翠娘说这些话的时候,她的神情很是平静,只是带着些许同情,仿佛谈论的不是一条活生生的生命即将消逝,而是在说夜深了,该回去睡觉了。

    宋和锦心里阵阵发冷,他不由自主地想到今天救活的那个男人,而后脑海中浮现的是周围人最后激动喜悦的表情,心绪终于慢慢平静了下来,他告别翠娘,回了自己的房间。

    听到隔壁门闩(翠娘住的)插、上的声音后,他打开门走了出去,摸黑到厨房接了一碗水,回到后院的柴房,解开门把上的绳子,走了进去。

    躺在柴堆上的红娘目露警惕,像一只领地被人侵犯的豺狼,恶狠狠地盯着他。

    宋和锦没有解开绑着她的绳子,不是他妄自菲薄,就他现在的这个身子,那是真“空虚公子”,用手无缚鸡之力来形容也不为过,解开红娘身上的绳子,万一她趁机逃跑,或者反戈一击,他这个弱鸡身板绝对是拦不住的。

    他无视红娘带着疑惑、紧张的视线,将碗递到她嘴边:“喝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