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夜倒是个好天气,皎洁的月光挂在墨蓝色的夜空上，只是夜晚到底不比白天，风里夹着雪渣子,直往人脖子里头钻。
前头驾马车的小哥儿已经冻的手脚冰凉,嘴唇都木了，可是内心却十分窃喜。
今儿个接了个活儿，送祖孙两个回乡。
这两个人，一个老的颤颤巍巍,一个瘦弱的女子,身上却带着不少好东西呢！尤其是那老家伙的箱子,那么大一个，看起来沉甸甸的，里头肯定有不少趁手的宝贝。
人人都说衣锦还乡,那金银财宝势必带的足足的,这一趟下来居然只给他十两银子？
既如此，那还不如找个地方让这两个人彻底消失,那箱子里的东西可就全都归他了！
反正今年年景不好，土匪流寇数不胜数，死在外头也不是什么稀罕事，就算他不动手，这一路上也总有人会动手,与其便宜了别人,不如让他得了去。
这祖孙二人中的老头子好像是个大官儿,闻着身上有股子草药香，小孙女生的极为灵动俊俏，真的跟那九天仙女儿似的，看得他愣了好一会儿。
只是美中不足,那小孙女的脸也不知怎么了，被划了一道疤。
真是可惜了那一张如玉似的脸庞。
“外头的小哥，现下到了何处了？”里头响起了一道清澈好听的女儿音。
他抬眼看了看外头，应了一声：“已经出了京城了，姑娘可坐稳了，京郊今天雪灾严重的很，路上都是半尺厚的冰，马蹄容易打滑。”
马车里，顾桑洛穿了一身深褐色的棉布长衫，头发都用布帛包了起来，还有些碎发没被束缚住，调皮地跑了出来，垂在小脸儿两边被窗户外头透进来的风吹的微微飘起。
莹白的素手轻轻撩开了马车的帘子，小脸儿凑过去瞧了瞧外头。
今夜又是漫天的风雪，雪片子大的出奇，扑簌扑簌地往下落，郊外要比京城里更冷些，斜溜子风像是利刃一样刮了进来，正好吹在她的小脸儿上，那一道划痕还新鲜见血，隐隐泛着痛。
院判慈祥地劝说道：“快把帘子放下吧，外头太冷了，你这身子里的寒症还没完全好利索呢，外头的郎中多得是走江湖骗钱的，要是病了可怎么好？”
顾桑洛眯着眼睛笑了笑，听话地放下了帘子，挡住了外头的冷风：“此番真是多亏院判了，从宫里出来这一路上守卫甚多，要不是院判，朕这辈子恐怕都难以出这宫城。”
院判闻言，啧啧了两声：“公主本就是女子，换上一身民间女子的衣裳，再往脸上糊一把炉灰也就成了，为何公主还要……下这么狠的手？”
从前她穿着龙袍，举止动作也是故意学着男子的做派，就连声音也是压着的，平日里远远瞧着只是觉得雌雄莫辨了些，今日穿的不过是一声粗布衣裳，寻常女子都嫌它粗鄙丑陋，只有那干力气活的妇人才穿，往她身上这么一套，倒是跟平日里完全不同了。
分分明明是个女儿家的举止神情，即便是穿着再穷酸的衣服，也挡不住她一张精致小巧的面庞。
饶是在宫里见惯了先帝那么多貌美妃嫔的院判也不得不感叹一声，小公主生的竟如此出挑，若是早些以女子装扮示人，还不知这京城里的世家子要打破了脑袋求娶呢。
方才出宫的时候，小公主手里攥着一根簪子，原先他还以为是小公主的心爱之物，想要一并带走，可是仔细瞧了才发现，那分明是一支男子束发的发簪。
出宫门的时候，她扬手就在自己的左脸上划了一道，殷红的血迹顷刻间便浸润了满脸，吓得他脸色都白了。
不过此番行径倒是十分有成效，那些守卫们只当她是个被主子罚了打发出宫的奴婢，没有再细细查问。
好在他随身带着药箱，帮小公主包扎了一下，只是瞧着那伤口不浅，小公主一路上竟也没有喊疼，一直抿着唇低着头，不知在想什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