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二哥哥和三哥哥不是同一年生的么?他俩出生不久,就在那年冬天,下了场大雪,连大行山都罩上了银白。父皇出宫赏雪,回来就病了。一开始只是头疼鼻涕,大家以为是风寒小恙,父皇自己也那么认为。可咳嗽一直不好,超过百日,到后来每一口都是血丝。父皇双眼凹进去,整个人都瘦得厉害,换了无数御医,还到民间去请方子,都不见好。到最后找着高人了,给父皇算了一算,显出卜象,父皇是被当年生的一对母子克住了。预言母子愈显赫,父皇便越容易被刑克。破解的法子唯有压制住这对母子的荣华。”

    贺月倾讲到这,感觉到有风从山石的缝隙透出来,便问柳韵心:“你冷不冷?”

    柳韵心摇头,她没感觉到。

    既然不冷,那就不换位置继续讲,

    “父皇一开始疑的是淑妃娘娘和二哥哥,毕竟给予他们的远比三哥哥多。所以父皇就降了淑妃的位份,不让二哥哥住殿,送到宫外去养,可父皇一点也没好。父皇原本已经不信了,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将三哥哥送出去,哪知很快,父皇就不咳血了,改为干咳。父皇又把刘良人送出去,咳嗽都渐渐少了。于是父皇敬畏起鬼神来,后来不再加封刘良人,还让他们母子尽可能的素俭,不得荣华。”

    贺金倾行住的反常,竟只因为一幅卦象,一句占言。

    难怪上山时听得其他皇子奚落贺金倾,说他受再多委屈,也是为了父皇能寿与天齐。

    柳韵心不禁苦笑摇头,怎么每一个与皇帝有关的故事都透着荒诞?

    “所以刘良人未犯过错,还生下三哥哥,父皇却想着皇陵显贵,不允她入。”

    “三殿下死后,也会和刘良人一样吗?”不入皇陵,无字无碑,无依孤坟。

    贺月倾身往后仰:“你怎么想着三哥哥死?他正青春!”

    “我是说百年之后。”

    “是吧……”贺月倾不说话了,除非三哥哥做皇帝。

    柳韵心难以置信:“陛下看起来不像会信谶占的人。”

    “在这之前,父皇的确不信。但是一个人快死了,总要把求生的法子都试一试,才愿意绝望。”

    也许皇帝后来对占言产生过怀疑,但他没胆量拿自己性命去验证。

    贺月倾转了个方向,靠着山石背对月亮,从柳韵心的方向望去,仿佛他靠的是月亮,“可能对父皇来说,自己对三哥哥和刘良人已经够好了。”

    至少没生出杀心。

    贺月金把两臂背到脑后坐枕:“刘良人本就没母家,再闹这一出,三哥哥选伴读时,没一个世家子弟愿意当的。后来父皇挑了几个,都是八、九品小官家的男童……经常跟着三哥哥的,一个叫冯炎的,还有个什么云?就都是那时候挑出来的。唉,三哥哥实在是太苦了!”贺月叹道,“所以我做弟弟的,尽我所能,能帮则帮……”

    “九殿下都帮了些什么?”柳韵心忽然插话道。

    贺月倾微张的唇急闭,如马急刹一般,半晌,悠悠道:“还好我都是真帮,不然你这一问就戳穿了。”

    贺月倾告诉她,虽然自己在户部是富贵闲人,但还是能自由翻卷宗的。那年贺金倾在刑部,一个案子要查户籍。那户籍不是玉京的,隶属远地,层层申报得三五天。贺月倾得知后,直接帮金倾查了,当日离京缉拿,顺擒真凶。

    “多亏了我。”贺月倾右指指胸口道。月亮在天上走,在天上偷听,洒下一缕月光,像洒下的酒。

    “馋酒了。”贺月倾仰望月光,继而转头朝柳韵心笑道,“殿下,我们今夜就聊到这吧。”

    贺月倾带着柳韵心,从假山顶上纵身跳下,裙袍和飘带扬起落下,快成了影。一只褐羽上点了白斑的麻雀,自左往右,从低飞向高空。